時逢際會( 之四): 紐約曼哈頓外外百老匯前衞藝術劇場(1975-1976)
/ 巫本添

我第一個在NYU 見到的教授是Michael Kirby 戲劇研究所所長,系主任。那是1975 年九月第二個星期,Kirby 時年44 歲,我25 歲。 從認識第一天到1997 年2月24 曰他去世那天,我們一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22 年的交情,如果兩人都在曼哈頓,每星期至少出去吃一頓晚餐,我想因為他太高了(6 呎6 和籃球明星喬丹一樣高)所以我們從來沒有坐過地鐵,從來沒有坐過計程車,從來沒有坐過我的車,完全走路散步去餐館,大部分走路説話的時間多於吃飯的時間。我和他的友誼有多好? 他離開曼哈頓NYU 的公寓,不管去他國或別州,只要天數超過兩三天,他就把公寓的key 交給我,理由是我可以去他那邊閲讀寫作,多神。

1997 年二月底,Kirby 的第二任太太輾轉找到我,因為當時我已在曼哈頓上西城西72 街和百老匯轉角,耗資近百萬,開了一家高檔鞋店,我已分身乏術,常不在150 Bleecker 街的店。 我們約在119 MacDougal 街的咖啡廳Caffe Reggio 見面。我非常驚訝來見我的不是Kirby 的第三任現任來自菲律賓的太太。而是第二任。 金髪碧眼的白人,她拿出Kirby 的遺囑,我嚇了一跳,書本全歸於我,而且衣物全部捐出,他的銀行存款近百萬由她和我共同繼承,包括Kirby 所擁有的著作財產權也是共同繼承。Kirby 沒有兒女。我當場提出不同的意見。

之後我和她一起去見Kirby 律師,我把我的金錢權利全部平均轉移給他的第一任太太和現任的第三任太太。書本全部由她處理,我建議可以捐給Kirby 的高中母校Rye High School , 或
捐給大學母校普林斯頓大學Princeton University. 假如需要先放倉庫,我出錢。而且我不去碰那些書,而且我也不會去參加他的喪禮,也不想知道他葬在那裡。她問我為什麼? 我的回答是我不想精神崩潰,或見到遺體而當場發瘋。

認識Kirby 的第一天他就在我面前吃偏頭痛Migraine 的藥物, 可是他卻因白血病(血癌和我另一好友江述凡同一個死因)Leukemia 而離世。

Kirby 一生留下最重要的三部著作是Happenings 發生表演,和Futuristic Performance 未來主義的表演, The Art of Time 時間藝術。還有他在The Drama Review ( 戲劇觀察- 我的譯法和大陸不同)的許多論述及觀點。有關前衞劇場表演(Avant-garde performance) 過程記錄和Schechner 公開的辯論,尤其在TDR 刊物的論戰。

Kirby 認為表演只能用客觀文字來記錄,而不是用社會科學的角度去批評和分析。Schechner 曾諷刺說乾脆用記錄影片去拍,不是更容易。我曾經為文反駁Schechner 説記錄影片也有拍攝者的觀點選擇和剪接導向,不可能客觀。

Kirby 也組了一個劇團叫結構主義者工作坊(Structuralist Workshop) 在SoHo 和Schechner 的環境劇場對抗,我向Schechner 表示在他的環境劇場我沒有機會發表自己的作品,所以我要加入Kirby 的工作坊,Schechner 說愈對抗愈熱鬧,才會有爭議的話題, 才會引起關注。

我向Kirby 說大家孤注一擲找錢買一層Loft ,作為永久的表演地點,才能真正引起媒體的關注,搞大玩真的。結果答應出資的一位博士班女同學(銀行家太太) 卻退縮了。當然SoHo 房地產已經不像60 年代那麼便宜,但是今天回頭一看,今天的價格是1975-1976 的十倍。

值得一提的是曾是台灣中華民國第六任總統(2008-2016)的馬英九,在1976 年的春天曾經幫我在結構主義者工作坊的表演發傳單, 馬英九在NYU 法學院念了兩年的碩士班( 1974-1976)。

我把李白
的詩: 抽刀斷水水更流/ 舉杯消愁愁更愁 具體形象化,由盧志明著唐裝舞長刀,在Loft 中間意象化呈現,我和另外一個女表演者( 台大來NYU 的研究生, 後來回台也成為台灣前衞劇場的先驅)分別在相對的兩個牆上揮毛筆寫下這兩句詩,並且用打擊木鉢製造音響效果,觀眾分別站在左右兩邊,氣氛蕭殺極致,Schechner 也來看,TDR 也有記錄文章,當年的Village Voice 和SoHo Weekly News 都有較詳細的報導, 我也接受訪問,紐約時報只簡單提了幾句評語,也直接說是巫本添的李白Wu Bon-Tien ‘s Lee Po。

盧志明緊接著和江青( 名影星) 在SoHo 的另一地點發表江青的舞劇,我也請Kirby 一起去欣賞, Schechner 有事不能參加,馬英九也參加了,我的生死之交薛天山也參加了。至今失聯的程大衞也參加了。當年SoHo 真的是前衞劇場的溫床。多年後我在紐約市法拉盛被美東學術聯誼會邀請去演講,結束那晚餐會請了時任台北市長的馬英九去做主講,餐會敬酒,馬英九見到我一開口就說出: 抽刀斷水水更流,我即刻接上: 舉杯消愁愁更愁。四座啞然。

Kirby 離世已經有24 年,此文算是24 年後我的自我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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