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智群
July,
2010
弗蘭茨•卡夫卡的《變形記》中的存有與疏離
摘要
本文藉由沙特(Jean-Paul
Sartre)所謂內在人類自由之存在主義,自我本身價值之定義,以及個人與他者之相關性,針對卡夫卡的《變形記》中的主角人物─格里高爾進行探究。在第一部分,將存在主義之興起源由藉以解釋以及進行闡述。第二部分,則對於沙特的存在主義中的自在,即「存在先於本質」,進行討論。第三部分,則是對於沙特所提之自為,「本質先於存在」,進行探究。最後,再將沙特的存在主義思想藉以驗證卡夫卡所著之《變形記》中之主角人物,格里高爾,在對於生活無奈之餘,儘管仍努力的創造出自己的價值,但終究是逃脫不了環境和社會造就個體存在的事實。這也是身處於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的人們所無法掙脫的事實以及宿命。
關鍵字
自在;自為;存在主義;沙特;卡夫卡;變形記;存有;疏離;en-soi;pour-soi
一、存在主義的興起
存在主義於二十世紀初崛起。由於十八世紀中葉西方世界工業革命演變正烈;工業社會中的價值與觀念逐漸為產品與經濟取代,因此,個人則漸漸演變為群體中的一小部分,生活也隨著整個社會群體而運作。慢慢地,個人在社會中的尊嚴和價值逐漸被忽視,再加上社會道德的淪喪與人際關係的轉變更使得人們感到失落與孤獨。直至十九世紀中期,哲學家祁克果對存在提出進一步的闡釋,將存在所指涉的範圍縮小,限定在人身上,討論"抽象的人的概念",轉而討論一個具體的個人;至此,存在主義由此因應而生。這樣的思潮自十九世紀末一直延續到二十世紀。期間,二次世界大戰導致西歐各國的人們受盡苦難與掙扎;人類當時正處於最痛苦不幸與絕望的時代,因此,當時的人們對於傳統的思想體系與宗教信仰開始提出質疑,並轉向思考個人存在的問題。哲學家們亦開始向內探求,開始思考"
我為何活? "的生存價值與意義。存在主義就在這樣的背景下逐漸形成,建立起其生命哲學,並進而肯定個人存在價值及意義,使人的內心達到平靜與踏實。
二、沙特的存在
/
自在
( en-soi )
沙特認為「存在先於本質」。然而,何謂「存在先於本質」?更進一步的來說,其實,在這世上並沒有所謂客觀的本質。「本質」皆由人的抉擇而形成。要解釋所謂的沙特存在主義,裁信刀就是一個極佳的「本質先於存在」範例。沙特曾言,製造剪刀的工匠是先有裁信刀的概念,進而生產出裁信刀這樣的一個工具。也就是說,工匠是先希冀於自己製造出的剪刀,對其的功用以及功能先行達到某種期許以及目的,進而決定它的形狀以及功能。因此,我們可說裁信刀是「本質先於存在」的。因為它是事先被預設了功能,而非自行創造了自己的意義以及功用。裁信刀本身,只是被動地被製造,乃至無限生產。這樣的概念亦可藉以比喻傳統基督教創造觀。上帝創造人類就等同於工匠製造裁信刀般,是先持有人的概念以及形體再去創造人的。因此,身為一位無神論哲學家,沙特極力反對這一點。即便於此,沙特也不盡同意無神論哲學家所持有的:「人類具有人性」單一觀點。就沙特而言,沙特認為「所有的人都先行存在於這世上,進而面對自己,然後界定自己」。這也就是說,人在毫無意識的存在中,先行存在,而後,再因為自己的存在,界定出自己的本質與意義。沙特認為,所謂的存在主義,絕非先有其本質,再行存在之實。這對沙特而言,是不可思議,也絕不可行的。也正因這種本質觀使沙特認為存在是荒誕無稽的。在此,沙特所意指的的「荒謬」即為:在事物的存在並沒有充份的理由之下,事物即是偶然的,不確定的。既然人沒有先於自己存在,並擁其必然的本質以及必然的存在目的,自然,人的存在是荒謬的,因為人無法創造出其生存的意義,這就如同裁信刀的存在般,先被人被判定其本質,而非裁信刀在製造之初,便先行創造了自己的功能以及功用。這樣的毫無意識的自行存在,就是沙特所言之自在,「存在先於本質」。
三、沙特的自由與自由創造
/ 自為
( pour-soi )
沙特認為「存在先於本質」。這也就是說「事物僅是它們所呈現出來的現象」,即事物在現象背後並無本質。當事物不再呈現時,就沒有了。現在的行動和過去的行動沒有任何關連;人的抉擇不受制於過去,而是為未來而抉擇,這就是沙特所言之自由。舉個例來說,一位太太每天例行式的洗衣,因為家中大小衣物都是這位太太一手包辦。她必須在先生回來前,把所有的衣物洗好,晾乾。其實,在這位太太心中,她僅只是毫無意識的做這件事;因為,這不過就是清潔衣物罷了,一種例行的公式罷了。因此,就沙特的理論而言,這位太太的例行洗衣動作即「存在先於本質」。洗衣的動作,先行存在,背後並無任何其他意義,此為「自在」。然而,倘若這位太太她因為要補貼家用而接了許多案子,將衣服拿回家洗,甚至是因為為了吸引更多的客戶,而自行研究了許多洗衣新方式,讓衣服清潔後能夠不只是乾淨,而是白亮如新,此時,這樣一個的洗衣動作就有了意義。這位太太因為要生存,而將洗衣這件事賦與不同的意義。洗衣不再僅僅是清潔衣物的動作;洗衣反而是種生存的工具,是用來藉以生財的工具。因此,這是「本質先於存在」。也就是說,這位太太因為要生存,而重新給予洗衣新的定義,使洗衣服這個動作不再是被動式存在。因此,我們可以說,這位太太為洗衣這件事創造了新的意義以及目標。這就是沙特所言的「自為」。
事實上,沙特認為當我們說「不」,甚至心中有一否定時,最可體現我們的自由。這是沙特所講自由。沙特認為人是一個可以行動的純粹存在,除了自由外就再也沒有其他作為存有的內容。然而,自由是非一般的「存有」,因為它沒有一些具體、固定的內容,也不是一般所理解的所謂本質的內容。所以,沙特說我們是一種「非存有的存在」。這就是說,我們沒有不自由的自由,因為我們就是抉擇的自由。更進一步來說,人除了擁有「自由抉擇」這種性質外,並無其他性質可言。
《變形記》(
Die Verwandlung
)是捷克德語作家卡夫卡的一本中篇小說。文中人物,格里高爾只不過是一名業務員。家中的經濟都為他一人所承擔。他每天如同機械般的工作就像是沙特所說的「自在」。一種存在先於本質的動作。因為存在而「存在」,“一個整年不在公司中的外務推銷員,對於人們背後的閒言閒語,或因無謂的偶發事件單上有說不出的犧牲
”(
Metamorphosis 1967 );因為賺錢而賺錢,沒有任何實質上的意義。唯一讓格瑞高爾的工作產生意義的是,他的努力工作完全是為了家人所犧牲。他將他的工作灌注了最佳的生命,一種奉獻無私的愛,以及對於家庭的關心與努力。這就是沙特所言之「自為」,為了存在而創造出意義。沙特的存在主義的核心思想是:根據人生經驗而強調獨立個別的存在。這也就是從實體的存在到抽象的個體自覺,從環境的條件與能力中,分析尋找存在的意義與價值。因此,在變形記當中的主人翁,格里高爾,一早從夢中醒來,發現自己變成大蟲時,這即是人與環境對立的開始。其實,格里高爾在變化的初期仍保有人類所特有的「人性」,對於自己的家人依舊付出關心-即便他自己在現下的當時也因身體的突然轉變而感到不適。但其實,很多時候,這不過僅僅是單方面的情感聯結。格里高爾付出的情感連結,並非能夠真正的得到相對的反應。格里高爾在家中,是完全的經濟支柱。他與家人的關係就好比社會環境與個體的情感連結。一旦這樣的相對利益關係失去時,格里高爾在家中的重要性不再,他的存在感也逐漸消失。這也說明了環境和社會造就個體存在的事實。倘若失去這層社會聯結,主角就單純只是隻大蟲罷了。也因變形後,主角逐漸失去環境造人的因素,因此,他的語言動作的社會行為便逐次退化;剩下的只是對家人的情感聯結和其獨立意識。然而,可歎的是,格里高爾在情感連結這點上更是徹底的失敗(死亡):“
自己非得消逝不可的想法,也許比他妹妹更為堅決,他沉浸在這樣空處而靜謐的思想中,一直維持到了教堂塔頂的鐘聲報了早晨三時
”(
Metamorphosis 1996)
。因為他在面對環境轉換的同時,還擺脫不了以人類的人性觀點來詮釋所謂蟲子的行為模式。最後的他,就在這樣的反覆矛盾中掙扎,直到走向生命的終點。人類一向自詡為萬物之靈,然而,在社會關係中卻始終擺脫不了利益相用的關係。無私而善良的奉獻,終究在無法再貢獻出實質利益而被逐漸的遺忘與忽略。這就是在工業革命以及世界大戰後,人們所逐漸產生的疏離,冷淡以及絕望感。這也正是沙特所言之存在主義的主要核心意義。
引用書目 Kafka, Franz. “Metamorphosis.” The Norton Anthology of Western Literature. Ed. Peter Simon. New York : W.W. Norton, 2006. 1964-99. Sartre, Jean Paul. Being and Nothingness. New York: Random House, 1994. ---. Existentialism Is a Humanism. Paris: Yale UP, 1996. ---. The Transcendence of the Ego: An Existentialist Theory of Consciousness. London: Noonday Press, 1957. 李天命。《存在主義概論》。台北:臺灣學生書局,民65。 沙特著。張靜二譯。《沙特隨筆》。台北:志文出版社,1980。 松浪信三郎著。梁祥美譯。《存在主義》。台北:志文出版社,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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