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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囍
Double Happiness
電影導演  /  Mina  Shum  沈小艾
《雙囍》

交通大學外文系副教授
版權所有馮品佳


   《雙囍》(Double Happiness)為華裔加拿大籍導演沈小艾(Mina Shum音譯)自編自導的第一部劇情片。片中以一位年輕華裔女演員李潔(Jade Li)周旋於傳統中國父權家庭及主流社會之間的兩難,以喜劇手法描寫華裔加拿大女性所面臨之家庭、婚姻、職業、種族意識、文化認同等問題。

    華裔家庭的世代衝突及移民的社會邊緣位置為《雙囍》情節之主線。片首沈敏娜立即切入主題,讓李潔以獨白方式介紹家人,要求觀眾視李家為一般白人家庭。然而場景隨即更換為李府晚餐之際,自香港移民溫哥華的父母說廣東話,而第二代的女兒們卻以英語回應。父親並因英文能力,一再誤解小女兒口出穢言。鏡頭轉回獨白時,李潔只得自嘲李家不是妙家庭(the Brady Bunch),因為〈妙家庭〉電視節目,不需英文字幕翻譯。此處沈敏娜利用電影外加字幕的視覺效果,標示華裔家庭為白人主導社會之「異類」。言語之隔閡與相異,代表移民家庭兩代之間認知的落差與溝通之限制。而李家與代表白人中產階級主流的白式家族之差距,更凸顯弱勢族裔遭邊緣化的命運。

    相對於父母開通、子女活潑的烏托邦式白人妙家庭,固守父系威權的李家卻暗潮洶湧,家庭面臨分裂危機。遭父親逐出的哥哥成為家族之禁忌,卻也是家人內心之最痛。如小妹獨白時懷念哥哥的耶誕禮物。母親獨白則以家鄉小妾女兒橫遭家族溺斃,因而永遠失聲的故事,抒發失去子女之悲痛。李潔更是屈意承歡,幾幕侍候父親用點心之場景,表達她為求父親認可而限制自我意識的壓抑。沈敏娜更以李父獨白時一再重申「阿爸永遠是對的」台詞,強調第一代移民墨守家鄉陋規、堅信父權的意識形態。

    處於傳統父權及主流歧視夾縫中的李潔,更面臨婚姻壓力。片首即點出家人對李潔終身大事的關切。沈敏娜以幽默方式表現李潔的尷尬。例如李潔與華裔才俊約會時,全家列隊歡送、卡通化地一致揮手的慢動作,以誇張造成強烈喜劇效果。更反諷的是,父母心中的乘龍快婿卻是同性戀者。沈敏娜也以李潔與白人男友之異族戀情,探討男女關係受到種族界域制約的困境,以及李潔雙重身份的痛苦。

    李潔演藝生涯也苦陷瓶頸。她獨自於家中排演時,身處想像舞臺,所扮演之角色,不是《慾望街車》中的白蘭釵(Blanche),就是聖女貞德。但「現實」中的亞裔面孔卻局限她的戲劇生命,永遠無法演出具挑戰性的角色。李潔試鏡時,白人導演要求她將標準英文加入中國腔調,及戲中戲演出時只聞其聲、不見臉孔的幾幕場景,出於沈敏娜及扮演李潔的韓裔演員吳珊卓(Sandra Oh音譯)親身經驗,演來笑中含淚,也同時指責白人主導社會挪用弱勢族裔語言能力、分割弱勢族裔身體的惡行。其父母更以中國傳統輕視「戲子」之心態,對於她受挫的藝術生涯反倒稱慶,更造成李潔四面楚歌之感。

    李潔面臨最尖銳的認同危機,是被一位香港女導演斥責不識中國字、不是中國人。沈敏娜現身說法,親自扮演女導演,苛責其化身(alter ego)的女主角,充份顯示華裔女性文化認同的困難。李潔第二次相親時的一場狂奔,以肢體語言表達身受多重壓力之下爆發的狀態。這場極長之奔跑,也直接引導李潔離家、父女決裂的結局。

    片尾李潔將以往藏在床下的哥哥照片公開展示,並為新居換上鮮藍色裸女圖案印花布窗簾,暗示她已超越父權禮教束縛。也因此標示片名本身之反諷性:李潔試圖既當乖順女兒,又發展演藝事業,遊走雙重身份、保有雙份「福氣」(Happiness)之追求終將難以如願。沈敏娜以自身經驗為本,似乎暗示華裔女性終究必須決擇。惟有坦然接受獨立之代價,方可擁有自己的天空。
儘管《雙囍》取材及演出皆極為寫實,影片卻穿插極具劇場效果之場景。例如李家父母女兒面對鏡頭各自獨白之場景,不但提供角色抒發內心對於家庭問題的焦慮,更自覺性地標示電影之戲劇化及與現實生活的疏離感。片中基本單純色彩之應用也造成舞臺效果。如家庭聚餐時黃澄色調,暗示傳統之制約。而李潔與男友初遇的藍色燈光,也造成靜謐及神秘感,暗示此一異族戀情滋生於暗夜,遇白晝則將面臨現實挑戰。整體而言,在此部低成本、高水準的半自傳性影片中,沈敏娜成功地以直接輕快的詼諧手法,處理複雜凝重的主題。吳珊卓角色詮釋細緻,悲喜情緒轉化自然,更使得《雙囍》幾乎成為她展露演技之櫥窗。吳珊卓也因此部影片獲得一九九五年加拿大影后榮銜。才華洋溢的導演及主角,因而成為本片真正之「雙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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